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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5日 星期四

為什麼他能看到你沒看到的?洞察的藝術



為什麼他能看到你沒看到的?洞察的藝術

Seeing What Others Don’t: The Remarkable Ways We Gain Insights

  • 作者: 蓋瑞‧克萊恩
  • 原文作者:Gary Klein
  • 譯者:洪世民
  • 出版社:寶鼎

    獲取洞見策略1  連結

    連結策略不單是把點連起來而已。它還包含改變我們的思考模式。

    馬汀‧查爾菲是「把點連起來」、透過接觸更多概念來解決問題的完美例證。很多人都有這種經驗,一如查爾菲,我們會取得一些新資訊來結合其他既有的資訊,然後,一眨眼,我們有了新發現。讓我們藉由觀察下面三個例子採取的路徑,來看看連結是如何產生:察覺珍珠港易於攻擊的將領們、一名在嬰兒同理心方面有重大發現的傑出兒童心理學家,以及闡述進化論的達爾文(Charles Darwin)。

    1  塔蘭托戰役,竟然引起珍珠港事變

    沒什麼人聽過發生於一九四○年十一月十一、十二日的塔蘭托戰役(Battle of Taranto),儘管它永遠改變了軍事領導人對海戰的看法。這場戰役證明:戰艦難以抵禦從航空母艦起飛的飛機。

    這場戰鬥發生在二次世界大戰初期、美國參戰之前。法國已經在一九四○年六月二十五日投降,留下大英帝國獨自抵抗德國、義大利和日本。在地中海,義大利軍艦讓英國難以補給埃及的英軍。英國策劃了「審判行動」(Operation Judgement)攻擊義大利海軍的第一艦隊──那正舒舒服服地躲在義大利東南鞋跟內側的塔蘭托灣裡。為保密起見,執行這項任務的計畫沒有任何書面紀錄,這也是它如此乏人關注的原因。

    英國動用了一艘全新的航空母艦「卓越號」(HMS Illustrious)完成史上首次全憑航空母艦的空襲行動。第一批飛機在十一月十一日晚間九點起飛,十點五十八分抵達目的地。在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英國軍機發射魚雷,讓半數義大利軍艦半年出不了任務。

    英國執行偷襲任務的是二十四架老式的雙翼型不列顛劍魚轟炸機(British Swordfish)。在那之前,專家一致認為魚雷攻擊唯有在水深至少三十公尺(九十八呎)的條件下才能成功,因為重型魚雷在空投之後,會沉沒三十公尺深。塔蘭托灣只有四十呎深。義大利人相信他們的艦隊停泊在那裡很安全,不會受到空投魚雷的威脅。

    但英國人已經發明了運用電線拉升魚雷彈頭的方法,讓魚雷能以腹部著水,不會俯衝而降。英國人還在魚雷上加裝木造的鰭,使之不會潛得那麼深。
  • 當英國人在塔蘭托告捷的消息傳出,日本海軍上將山本五十六看出了那次攻擊的弦外之音。他洞察「安全」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國海軍艦隊可能也易於攻擊。山本在一九四一年元月寫下他的想法,再不斷改良,終於成為日本在同年十二月七日偷襲珍珠港的藍圖。

    多少有點反諷的是,山本並不支持日本向美國宣戰的決定,因為他非常肯定,與美交戰,日本必敗無疑。他所寫的一封信就透露了這樣的顧慮:「一旦日本和美國開戰,我方占領關島和菲律賓,甚至夏威夷和舊金山仍然不夠。要確保勝利,我們必須進軍華盛頓,在白宮宣讀和平條約。我懷疑我們的政治人物(他們對美日戰爭輕描淡寫)有信心完成最後的戰果,也準備好做必要的犧牲。」

    山本曾留學哈佛大學數年,英語流利。他反對日本侵略中國東北、進犯中國,以及與納粹德國締約結盟,亦反對其準備對美宣戰。反對上述軍事行動,使他成為日本軍國主義者暗殺的目標。為保護山本的性命,海軍大臣任命他擔任聯合艦隊司令長,把他送到對他最安全的海上。

    與山本五十六截然相反,日本陸軍領導人深信日本將所向披靡,因而亟欲推開美國,遂行稱霸東南亞的計畫。這些領導人政治勢力太強大,無法攔阻。山本明白美日難逃一戰,而日軍不耐久戰,但若能以一舉摧毀美國海軍的重擊開戰,日本或許還有機會一搏。

    山本五十六以奇襲珍珠港揮出那記重拳,從六艘航空母艦派出三百五十三架戰機,痛擊珍珠港八艘主力艦,擊沉四艘,重創四艘。日軍亦擊沉或毀損其他許多船艦,包括三艘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並破壞一百八十八架美國軍機,造成二四○二名美國人喪命。

    無法將洞見化為行動的代價

    其實美國海軍作戰總司令哈洛德‧史塔克(Admiral Harold Stark)比山本五十六更早看出塔蘭托戰役的意涵。該戰役過後不到兩個星期(確切日期為一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史塔克就簽署一份備忘錄,指出:「敵軍在夏威夷海域最有利可圖的偷襲目標,就是以該地區為基地的艦隊單位。」備忘錄論及,「在港內布置魚雷網」或許是明智之舉。之後,一九四一年元月二十四日,史塔克上書給他的長官海軍部長法蘭克‧諾克斯(Frank Knox),指出:「如果終將與日本開戰,我們認為戰爭很可能會從日軍偷襲珍珠港的艦隊或海軍基地開始。」
這兩位分屬敵對雙方的海軍上將皆迅速掌握英軍攻擊行動的要義。他們擁有同樣的洞見。日軍將此洞見化為發動奇襲的作戰計畫。美國人則沒把海軍首長史塔克上將的警告聽進去。

史塔克為什麼不繼續警示美國艦隊受到的威脅?他試了。他提出警告了。他建議設置魚雷網。但警覺心很難持久。日復一日的緊急情況反而不斷致使注意力分散。另外,全心投入防衛會妨礙訓練,而且魚雷網會阻礙船隻進出港口。而史塔克警告的威脅可信度有多高?珍珠港水很淺,負責防禦的上將不認為日軍可能採取空投魚雷的方式攻擊美國船艦。魚雷會受困淺灘。顯然,知道日本已研發出淺水魚雷的海軍官員,並未主動將此訊息傳遞給珍珠港的指揮官。因此,珍珠港始終沒有布下魚雷網。

如果我們無法將洞見化為行動,洞見的價值將大打折扣,雖然史塔克貴為海軍作戰總司令,但他的部屬批評又忽視他的洞見。一九四二年三月,小羅斯福總統將史塔克去職,調往倫敦,形同非正式地要他為此風波負責。

想想山本五十六和史塔克共有的洞見。他們都預期美日終將一戰,都知道美國海軍有戰力優勢,也都看到塔蘭托戰役。若把塔蘭托戰役的戰場移往太平洋,山本和史塔克都辨識出情況與日軍或可對美軍珍珠港艦隊採取的手段類似。山本和史塔克做了同樣的連結。

這種連結過程與 馬汀‧查爾菲在領略基因發出綠光的含義時所經歷的過程類似。這三個人,山本、史塔克和查爾菲都接收了突如其來的新資訊,並領會了它的弦外之音。他們隨即將新資訊與當下的情境做了連結,產生他們可以採取何種行動的洞見。

2  青花菜和小魚餅乾

艾莉森‧高普尼(Alison Gopnik)是聽到兩歲兒子的一句話而產生連結式的洞見。高普尼是備受敬重的發展心理學家,任教於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她出身自一個才華洋溢的家庭:一個弟弟是《新聞周刊》(Newsweek)的藝術評論員布雷克‧高普尼(Blake Gopnik),另一個弟弟亞當‧高普尼(Adam Gopnik)則是《紐約人》(New Yorker)雜誌的主筆。除了激勵她的弟弟,艾莉森的專長之一是理解嬰兒的想法。
高普尼相信寶寶比一般人想像中聰明。她懷疑寶寶可以透過某種方式採納其他人的觀點。套用心理學的術語,這種技能被描述為一種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感知其他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她相信兒童理解世界的方式和科學家一樣,都是建立關於動機如何運作的故事/理論。高普尼不喜歡「寶寶心智不健全、不成熟」的觀念。她有不同的見解,認為寶寶在某些方面對周遭環境比成年人更警覺,也是比科學家更主動的學習者。他們生來就會認識周遭的世界,而不只是他們自己特別的領域。成年人常把注意力侷限在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寶寶沒那麼擅長專注於一件事,但似乎對任何出乎意料的事情更有警覺心。高普尼二○○九年的著作《寶寶也是哲學家》(The Philosophical Baby)介紹了她已能證明的優秀能力,例如同理的能力。

以往發展心理學家相信,兒童要到七歲才會發展出接受其他觀念的能力。高普尼則認為「去中心化」(decentering)──接受他人的觀念──發生的時間早得多。但她不知如何證明寶寶擁有這種技能。

發現寶寶思考模式新途徑

然後,決定命運的那一天來臨。高普尼為了她主辦的晚餐派對做了一道花俏的甜點,櫻桃白蘭地漬鳳梨。她的兩歲兒子嘗了一口,扮了鬼臉。「幾個星期後,他突然沒來由地轉頭對我說:『媽咪,妳覺得鳳梨很好吃,但我覺得很噁心。』」

高普尼把她兒子的話拓展成一個實驗,青花菜和小魚餅乾範式(Paradigm)註1。她給了幾個十四到十八個月大的寶寶一碗生青花菜和一碗培珀莉小魚餅乾(Pepperidge Farm Goldfish Crackers),叫他們各吃一些。他們全都喜歡小魚餅乾勝於青花菜。然後,高普尼的共同研究員貝蒂‧雷帕裘利(Betty Repacholi)從兩個碗各拿了一點東西吃,做出嫌惡或高興的表情。她讓半數寶寶看到她吃小魚餅乾時面露嫌惡,吃青花菜時面露喜色,對其餘寶寶則相反。

然後,雷帕裘利會伸手向寶寶討東西吃。十八歲大的寶寶會拿雷帕裘利喜歡的東西給她,就算那是青花菜,而非寶寶喜歡的小魚餅乾。如果你懷疑雷帕裘利表達對小魚餅乾的喜愛,寶寶會吝於分享他們的小魚,那你錯了,他們仍大方地提供。但十四個月大的寶寶看到雷帕裘利對青花菜欣喜若狂會感到疑惑,之後會拿小魚餅乾給她。
高普尼相信寶寶比一般人想像中聰明。她懷疑寶寶可以透過某種方式採納其他人的觀點。套用心理學的術語,這種技能被描述為一種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感知其他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她相信兒童理解世界的方式和科學家一樣,都是建立關於動機如何運作的故事/理論。高普尼不喜歡「寶寶心智不健全、不成熟」的觀念。她有不同的見解,認為寶寶在某些方面對周遭環境比成年人更警覺,也是比科學家更主動的學習者。他們生來就會認識周遭的世界,而不只是他們自己特別的領域。成年人常把注意力侷限在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寶寶沒那麼擅長專注於一件事,但似乎對任何出乎意料的事情更有警覺心。高普尼二○○九年的著作《寶寶也是哲學家》(The Philosophical Baby)介紹了她已能證明的優秀能力,例如同理的能力。

以往發展心理學家相信,兒童要到七歲才會發展出接受其他觀念的能力。高普尼則認為「去中心化」(decentering)──接受他人的觀念──發生的時間早得多。但她不知如何證明寶寶擁有這種技能。

發現寶寶思考模式新途徑

然後,決定命運的那一天來臨。高普尼為了她主辦的晚餐派對做了一道花俏的甜點,櫻桃白蘭地漬鳳梨。她的兩歲兒子嘗了一口,扮了鬼臉。「幾個星期後,他突然沒來由地轉頭對我說:『媽咪,妳覺得鳳梨很好吃,但我覺得很噁心。』」

高普尼把她兒子的話拓展成一個實驗,青花菜和小魚餅乾範式(Paradigm)註1。她給了幾個十四到十八個月大的寶寶一碗生青花菜和一碗培珀莉小魚餅乾(Pepperidge Farm Goldfish Crackers),叫他們各吃一些。他們全都喜歡小魚餅乾勝於青花菜。然後,高普尼的共同研究員貝蒂‧雷帕裘利(Betty Repacholi)從兩個碗各拿了一點東西吃,做出嫌惡或高興的表情。她讓半數寶寶看到她吃小魚餅乾時面露嫌惡,吃青花菜時面露喜色,對其餘寶寶則相反。

然後,雷帕裘利會伸手向寶寶討東西吃。十八歲大的寶寶會拿雷帕裘利喜歡的東西給她,就算那是青花菜,而非寶寶喜歡的小魚餅乾。如果你懷疑雷帕裘利表達對小魚餅乾的喜愛,寶寶會吝於分享他們的小魚,那你錯了,他們仍大方地提供。但十四個月大的寶寶看到雷帕裘利對青花菜欣喜若狂會感到疑惑,之後會拿小魚餅乾給她。
運用青花菜和小魚餅乾的實驗,雷帕裘利和高普尼證明十八個月大的寶寶具有同理能力,但十四個月大的嬰兒還沒有。十八個月大的寶寶不會做出自我中心的反應,不會給雷帕裘利他們自己喜歡的食物(小魚餅乾),也不會有自私反應,抓著小魚餅乾不放。反之,他們會給雷帕裘利她看起來最喜歡的東西。諸如此類的實驗為心理學家開闢了發現寶寶思考模式的新途徑。

高普尼的洞見遵循了我們早先見過的軌跡。她遇到一個嶄新而出乎意料的概念,旋即發現那個概念與她正在進行的工作有關聯。一如山本五十六,高普尼獲得的新理解讓她得以擴展可能採取的行動。對山本五十六來說,他的洞見給了他如何癱瘓美國軍艦的靈感。史塔克發現他必須採取額外措施來保護艦隊,但他無法讓部屬聽取他的警告而釀成悲劇。高普尼則設計出測試嬰兒的新方法。

註1:範式(Paradigm),是由美國哲學家托馬斯•庫恩於一九六二年在其著作《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一書中所提,意指「模範」或「模型」。

3  是什麼觸發了達爾文的進化論?

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也採取連結的途徑來建構他物競天擇的進化論。他二十二歲就搭乘小獵犬號(HMS Beagle)進行繪製南美海岸地圖的任務。剛自劍橋大學畢業的他,以為自己會成為英國國教牧師。他並未遵照家中任何傳統。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是自由思想家,而他小時候會和母親一起上一位一神論派(Unitarian)的教會。在母親於他九歲時過世後,達爾文被送往英國國教寄宿學校就讀,或許他就是受到學校的影響。

達爾文就讀愛丁堡醫學院時無心於課業,因此父親讓他轉學到劍橋。唯一讓他感興趣的科目是博物學。他針對甲蟲做了一些研究,後來成為頂尖植物學教授約翰‧韓斯洛(John Henslow)的門生。

就在擔任牧師安身立命之前,達爾文決定花幾年時間追求長久以來在博物學方面的興趣。韓斯洛派他擔任小獵犬號無給職的隨船博物學家。小獵犬的船長很高興這段航程有達爾文作伴,達爾文也由衷感謝能獲得這次機會。
這次探險歷時五年,從一八三一到一八三六年。達爾文把時間花在觀察地理和不同種類的動物。遇到種種光怪陸離現象之際,就是令他驚歎的時刻。在小獵犬號第一次停在濱大西洋的維德角時,達爾文在懸崖高處發現貝殼。在巴塔哥尼亞,他發現已絕種的大型哺乳動物的化石骨骸。在加拉巴哥群島,達爾文發現每一座小島上的仿聲鳥都不太一樣。

回到英國後,達爾文不禁納悶:究竟是什麼造成他在旅途中看到的物種差異。他知道農人和鴿子的飼主會故意栽培對他們有利的變種。自然界為什麼也會發生這種情況?

馬爾薩斯如何啟發達爾文的進化論?

然後在一八三八年九月,達爾文讀到湯瑪斯‧羅伯特‧馬爾薩斯教士(Thomas Robert Malthus)探討人口成長和資源競爭的《人口論》(An Essay on the Principle of Population)。這篇寫於四十年前的論文主張人口會成長到超過糧食供給,而後各成員會彼此競爭。達爾文立刻看出這可以怎麼用來解釋他觀察到的物種差異。在競爭資源時,任何隨機產生而帶來優勢的突變會被選擇,其他則遭淘汰。擁有競爭優勢的物種成員較可能存活和繁殖,並將他們的特徵移轉給下一代。不利的特徵會被淘汰。達爾文認為大自然會自動進行農人刻意做的事──選擇最好的特徵、支持它們的存續。

達爾文物競天擇理論的成果仰賴盲目的變異(blind variation)和選擇性保存(selective retention)。盲目的變異指天生的生理特徵差異,諸如同物種個別成員的體型和顏色。選擇性保存則指,如果某種變異能提高生存價值,那麼擁有該變異的個體較有可能存活,且把特徵傳遞給下一代。(一八七一年達爾文把性的競爭和選汰加進組合。)讀馬爾薩斯的文章給了達爾文那塊失落的拼圖,把他所有觀察心得組合起來。

約莫同時,同為英國博物學家的阿爾弗雷德‧羅素‧華勒斯(Alfred Russel Wallace)正在馬來半島進行田野考察,也提出同樣的進化理論。華勒斯也是讀了馬爾薩斯的文章而得到啟發。
達爾文和華勒斯都對物種改變的方式感到好奇。他們都做好準備,將本身的想法連結馬爾薩斯資源競爭的觀點。兩人都以其他人未採取的方式連結一套概念,也都有博物學家的第一手經驗。他們看到不同物種的差異,也看到同一物種的個別差異。他們都能察覺個別差異如何提供一個平台,讓盲目的變異和選擇性保存得以運作。很多人都讀過馬爾薩斯的大作;達爾文讀的已經是第六版。但只有達爾文和華勒斯看出如何將馬爾薩斯的觀念應用在物種演化上。

以上所有案例(山本五十六、史塔克、查爾菲、高普尼、達爾文和華勒斯)都採用連結的策略來創造洞見。完成發現的那個人獲得了一些新的資訊,看出它可以如何與其他資訊結合,構成新的概念。有時,即使資訊都不是新的,那個人仍看出結合不同資訊的新方法。

領先的候選人

我一直試圖解開的那個謎,連結策略看來很像是唯一的解答。它占了我採樣的百分之八十二,一百二十件事例中,有九十八件屬於這類。它相當符合葛拉罕‧瓦拉思的概念:不斷流動的潛意識的聯想,最後爆發為意識。這個策略清楚呈現洞見就是「把點連起來」的畫面。它暗示我們可以藉由多多接觸或許有助於我們建立新連結的不同構想來增加洞見。於是,現在我有一個條理分明的答案,可以給那些想要更了解等式裡的上箭頭,以及想要明白可以做些什麼來增加洞見的人士了。

儘管如此,我並未打算就此斷定,連結的策略就是靈光一閃的解釋。事實上,我對這個策略抱持些許異議。它暗示洞見只是把點連起來的事情,而我不喜歡「把點連起來」的比喻。山本五十六、史塔克、查爾菲、高普尼和達爾文的例子被理解為把點連起來是因為,我沒告訴你所有「不是點」的部分。那些「非點」會使故事慢下來,卻是每一個洞見不可或缺的部分──決定該連結哪些點。如果我們能去除「非點」,釐清含糊的點,再聚集乍看不同但其實一樣的點,誰都可以把點連起來。如果剩下的都是獨一無二又有理有據的點,那把點連起來的工作就容易多了。如果任憑一切模稜兩可,那連結工作就變得棘手,「把點連起來」反倒會讓理解事件、取得洞見的過程變得瑣碎。
讓我們看看一些連結塔蘭托戰役與珍珠港的「非點」。非點──不相關的訊息──想必不少,所以讓我們檢視一下「反點」就好──凸顯塔蘭托和珍珠港的差異、可能切斷兩個港口之間的連結,阻礙山本和史塔克獲取洞見的資料。

從抵達目的地的問題開始吧。就塔蘭托而言,英國軍艦已經停在地中海。要攻擊珍珠港,日軍需要龐大的護航艦隊,至少六艘,而非一艘航空母艦。這支艦隊必須能航行四千哩不被偵察。要航行那麼遠,航空母艦和其他護航船艦(在真正珍珠港事變中的規模達三十艘)需要在半途補充燃料。英國不必擔心塔蘭托戰役的燃料補給,日本卻不具備在航往珍珠港的四千哩路程中補充燃料的能力。

接下來是天候的問題。英軍不必在意塔蘭托的天氣──劍魚魚雷轟炸機只消飛行兩小時就能抵達義大利艦隊。反觀日本艦隊,必須航行一個半星期才能抵達珍珠港。萬一艦隊在半途遇到太平洋風暴,一架飛機也無法起飛怎麼辦?就連今天的氣象學家也無法準確預測那麼長時間的天候。

就算日本艦隊順利抵達珍珠港,它也將遭遇比英國在塔蘭托面對更頑強的防衛。美國也有航空母艦,萬一偵察到日軍逼近,將是非常強大的威脅。英軍在夜晚襲擊義大利艦隊,但日軍缺乏精密儀器,將被迫在白天發動攻擊。何況有了塔蘭托戰役的前車之鑑,美國一定會加強珍珠港周邊的空中偵察。(事實上,美國因為空中偵察會干擾訓練,已經中止空中偵察。)也因為塔蘭托戰役,美國海軍很可能會布下魚雷網,削弱日軍的首要武器。(如前文所述,美國指揮官選擇不部署魚雷網,相信珍珠港水淺的條件就能保衛其戰力。)

還有最後一個「反點」。在塔蘭托戰役時,日本還無法成功在這麼淺的水域空投魚雷。日本必須努力讓他們的魚雷得以在珍珠港運作。
一旦我們扔進「非點」與「反點」,塔蘭托和珍珠港之間的連結就沒那麼明顯了。我們不再一看到塔蘭托就斷定日本可以在珍珠港如法炮製。藉由探究反點,我們才能了解山本和史塔克能不為不相干的細節分心,有多麼了不起。他們察覺出塔蘭托一役的基本課題:現階段海軍艦隊很容易遭受空中攻擊,而像塔蘭托和珍珠港這種讓主力艦和巡洋艦集中停泊的地方,正是誘人的目標。那些港口形同鐵砧,而非鐵鎚。

史塔克上將的許多部屬太執著於海軍戰艦是在防衛珍珠港的想法,以致難以把船隻本身視為日本鎖定的目標。連結策略不單是把點連起來而已。它還包含改變我們的思考模式。我們會看到其餘洞見策略──矛盾和創造性的絕境──撼動你我思維的程度不下於連結策略。

前文提到的數據──一百二十個例子,有九十八個與連結有關──容易使人誤解。在我為資料編碼時,其餘洞見策略也經常露面。我的每一起事件都按照五種洞見策略編碼:連結、巧合、好奇、矛盾及創造性的絕境。大多數的洞見是混血兒。它們仰賴不只一種策略。在我鑑定出連結策略的九十八個案例中,只有四十五個單純使用連結的策略,其他五十三個既仰賴連結策略,也用了至少一種其他策略。這就是我們為什麼不該太快斷定洞見就是做成連結的原因。讀推理小說時,你不可能遇到第一個嫌疑者就停止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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