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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旅途:一段走了四十年的母女和解之路


旅途:一段走了四十年的母女和解之路

  • 作者: 張瓊齡
  • 出版社:我們出版

    當媽媽年紀越來越大……
    關於面對「衰老與死亡」,成年的子女未必就一定不如自己的父母,做子女的該強壯起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害怕。

    別忘了,媽媽們一直都在持續變老,就算有人用盡方法讓自己「凍齡」或是努力運動健身抗老,然而,衰老與死亡,都是不可抗逆的事實。
    關於面對「衰老與死亡」,成年子女未必就一定不如自己的父母,做子女的該強壯起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害怕。我的體悟是,做孩子的能夠勇敢面對這些人生大事,連帶地,也有助於媽媽去面對這些事情。

    二○一三年的三月十二日,正巧是植樹節,這天也是我認識超過二十年、住在樂生療養院,逾一甲子的金義楨阿伯往生八個多月後,終於排到時間、可以把骨灰送到法鼓山生命園區植存的日子。

    一直都在公益領域工作的我,從年輕時代便有機會接觸臨終關懷等議題,當我了解大體捐贈、身後採行環保葬禮等觀念,也會不經意地跟家人分享,媽媽就是最常被我「洗腦」的人。由於媽媽也識得金阿伯,我特別邀請媽媽同行觀禮,也順便了解有關身後採行植存的整個過程。

    前一天晚上我先回到媽媽家住宿,以便次日一早帶媽媽前往位於金山的法鼓山,就在回媽媽家,不到二十四小時的逗留中,卻出現了令我吃驚的事情:我只是與媽媽平常地對話,說著、說著,竟然有兩度,忍不住有種想要摸媽媽的衝動,就在想的同時,我的手也真的就伸過去,摸了媽媽手臂兩下。媽媽並沒有受到驚嚇,也沒有異常的表情,好像沒特別感覺的樣子。
    但我卻對自己這種生平不曾有過的舉動驚訝不已,那種由衷而生的愛憐之意、想要撫觸對方的衝動,好像只在談戀愛的時候出現過,我不知道母女之間,竟然也可以產生,並且是發生在像我這種、連想到要跟媽媽說「我愛你」都想不下去的人!

    當植存儀式完成,我們要往回走下坡道時,因為兩旁沒有扶手,我們母女便自然地手牽著手,一起步下台階。這也是自我有記憶以來,不曾發生過的事,但一切卻又發生得那麼理所當然。
    回程在捷運裡,跟媽媽說byebye 的時候,媽媽沒像往常那樣,出現如懂事的孩子般,必須強忍不捨、目送著父母出門上班的神情,當她看到我對她一付嘻皮笑臉的模樣,竟還笑得樂不可支,別離首次沒有悲情。必須坦承,光只是母女一起旅行、一起去做某些事,並不足以達到母女關係提升的境界,但只要發起旅行的女兒想讓一切變好的心念夠強,並持續實踐不中斷,過程中,就有可能遇到關鍵性的貴人,讓提升轉變的契機出現。

    貴人乍現
    哪怕是爭執,哪怕是吵鬧,都無損於母女彼此相愛的事實。

    母親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去算命,還曾經特地帶我去解命盤,然而,她要我聽的重點,我全不在意,反倒緊緊抓住了:「我與父母緣淺」的宿命,然後,用盡力氣讓這個預言兌現。
    而就在以為我與媽媽關係無以為繼的時候,我要特別感謝和Tammy(賴佩霞)女士的相遇。

    二○○八年九月猶在孟加拉旅行期間,高中同學Isabella在MSN 問我:「願不願意擔任Tammy個人自傳的寫手?」當下直覺此事絕非尋常。在母女關係這一部分,我以為我早就死心,覺得最終我家母女,若能表面上兩不相擾,就已經是萬幸了。
    但或許是我母親求和心切,虔誠感應了諸天神靈也說不定吧!沒想到,這次接下Tammy的自傳寫手,竟是就此解了將近二十五年的母女情結。

    在訪談過程中,耳裡聽的明明是Tammy與她母親之間的情、愛、糾、纏,悸動的卻是自家母女的相煎相殘,我終於逐漸模糊了,自己究竟是在聆聽Tammy的生命故事,還是在告解自己的人生至慟?Tammy說,她在長期接受心理諮商、參與成長團體的過程中,難免對於生父的生而不養、棄而不顧有所怨怪,但無論如何,她都編派不出一字一句母親的不是,覺得只要稍有不敬的字眼,甚至於心念,都萬般不該。
    當Tammy察覺出我與母親的糾結,曾經不期然地,邀請我跟著她複誦:「媽媽,我愛妳。」我怔了許久,完全說不出口,甚至發現連只是默想著這樣的字句,都覺得無限難堪。

    天啊!這幾十年來,我不斷理性地告訴自己,母親是如何長久地為全家人犧牲,如何地不看重自己,一心為兒女夫婿,她只是刀子嘴,完全是豆腐心;就算說不出一句順耳的話,但終究是以負面攻擊的方式,來表達對子女的疼愛;她那個年代成長過來的人,都是這樣的調調,別擱在心上……

    但我的內心,確確實實、完完全全地「不愛」這樣一個犧牲自己,照亮他人的母親!

    母親對我的愛,竟是她的一廂情願!

    Tammy 說,獨生女的她,自小只要母親端出身分,她就乖乖閉嘴。青春期以來,也不知哪兒來的火氣,兩人每見必鬥嘴,吵吵鬧鬧度過母親餘生,但無論如何吵鬧,卻都心知肚明,彼此就是彼此的唯一,無可替代。她望著我的眼睛,篤定地說:「哪怕是爭執,哪怕是吵鬧,都無損於妳們母女彼此相愛的事實。」

    從來,還真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一直以來,我幻想中美好的家庭關係,便是溫言軟語,情理相待。但幾乎我們母女之間,只在談論他人家務、事不關己的時候,才會聽到彼此笑語如珠。只要母親的話鋒一轉,轉回自家子女身上,便是一個個地劍拔弩張、一個個地不共戴天。
    母親的最後防線是端出身分,試圖挽住最後的尊嚴。但越是頻繁地使出最後手段,卻又是越發地氣弱。

    Tammy說:「雖然爭吵,依然相愛。」

    我的幻夢就此醒轉。
    原來我們家的相處模式便是吵吵鬧鬧式的相愛,期望溫言和樂,倒是一種痴心妄想了。

    Tammy又說:「妳向來追求自由、忠於自己,那麼,可不可以,也容許妳的母親只要做她自己就好,讓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來愛妳,不用挑剔,不用嫌棄,不要批判。」

    我又被點醒了。
    原來,我也長久地以母親所壓迫於我的,更千倍、萬倍地回敬於她呢!想來母親屢屢指控我鄙視她、不敬她,也都是她千真萬確的感受了。
    說也離奇。
    經過和Tammy三番兩次的對談之後,我那盤根錯結的情結,不明所以地解開了。
    此後聽到母親的絮絮叨叨、魔音傳腦如出一轍,再不覺心浮氣燥了。

    當我真心接受了Tammy的提點,從今而後,即使不在旅行途中,當媽媽在日常生活中,又開始展開千篇一律、數十年如一日的魔音傳腦時,我竟然不像從前那樣易怒、搞到最後不歡而散,而是真的覺得不刺耳了。
    更神奇的是,當我不再被「魔音傳腦」干擾後,媽媽竟然也就越來越少講出我肯定不愛聽的話,甚至偶爾還會誇獎我(媽媽一直深信,誇獎孩子會讓孩子自大,因此從來只挑毛病,不輕易誇讚)。

    如果孩子能夠為媽媽做的事情很有限,那麼就只要抓住一個重點吧!
    那就是:「尊重媽媽,讓她做她自己,讓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來愛她的孩子。」
    這樣,媽媽就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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