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30日星期六

【閱讀書摘】你是我今生的狗狗

你是我今生的狗狗

～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

我和嘟嘟相識於我大四的那一年。

那是一個美好的春天早晨，我和室友一如往常到師大分部去游泳，正在聊天的同時，我們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團草爬行過我們身邊。

天生反應遲鈍的我在還來不及意識到那是什麼時，室友便一把衝過去驚喜地尖叫：「這是什麼！？你看他好可愛喔！！」

她一把將那團草抱了起來，在我面前的，是一隻因為身上毛被剃的亂七八糟，因此看起來很像熊又很像小獵豹的，我最討厭的，聽說很神經質愛亂叫的博美。全身及頭上插滿了雜草，看起來像是從草堆裡滾過來的。

仔細一看，他的兩隻後腳似乎是扭曲的。也就是說，他是從草堆裡拖著殘缺的後肢爬過來的……

旁邊一個分部的學生告訴我們，數天前就在這裡發現他了，應該是被遺棄的……

天呀！在這滿是中大型野犬肆虐的校園裡，這樣一隻跛腳的博美要如何生存下去？

他在寒冷的夜晚，拖著這後腳在何處取暖？

在大狗們搶奪垃圾時，他又能搶到什麼？不要一口被咬死已經是萬幸了的！

雖然那時的我不喜歡博美，但當下我和我的室友強烈的母性立即發揮出來，我們討論了很久，因為大家家裡都已經有養狗，都不可能再收容他了，那就至少把它的腳醫好，他才有本錢回來流浪。

我們硬凹她男友幫忙，三貼騎著摩托車載我們到動物醫院，醫生看到三個頗寒酸的大學生抱著一隻跛腳的博美，神色緊張的大叫：「醫生！！！急診！！！」

****************

醫生查了一下他的情形，告訴我們要先帶他去檢驗所照X光。（那時很少有醫院直接附設X光機的。）

蝦米！？這麼麻煩！？

「好吧，那檢驗所在哪？」

「在婦幼醫院的隔壁。」

「那婦幼醫院幼又在哪？？」

醫生看著我們這三位一窮二白、天真無邪的大學生，非常溫和地解釋：「照X光要錢喔！！婦幼醫院在XX路右轉，XX路左轉，第一個閃黃燈右轉，是閃黃燈不是紅綠燈喔！然後在第一個紅綠燈左轉，你就可以看到醫院在你左手邊。」

方向感零，被人號稱路癡的我，被他們託以重責大任（他們去領錢了。）我一個人抱著跛腳博美，昏頭轉向地按著醫生的解釋，嘴巴念念有詞：「婦幼醫院……

婦幼醫院……」

突然前方出現光明！終於給我找到了！耶！！婦幼醫院果然在我的左手邊！

我興奮地抱著博美衝過馬路，直抵婦幼醫院的大門。

一位操著濃厚外省腔國語的警衛伯伯一把攔住我：「你要幹啥呀？？」

我理直氣壯地指著博美：「他要照X光呀！！」

「他要造X光？？？你要代溝到夫右一元造X光？？？」（請用外省腔去想像，翻譯如下──他要照X光？你要帶狗到婦幼醫院照X光？）

警衛伯伯驚訝的張大嘴，瞪大眼睛的表情，

多年後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楞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啊！目標應該是隔壁檢驗所才對……

****************

醫生詳細地檢查了博美的X光片，旁邊圍著三個眼睛水汪、做祈禱狀、等待聖蹟的大學生。

頭戴光環的醫生回頭，神色凝重的看著我們。

「他的腳已經受傷好一段時間了，但之前的主人完全沒處理，旁邊的組織已全部長齊，現在醫療已經太慢了。」

我們的頓時心沉了下來。

「而且，」醫生舉起了博美的右後腳。「他這隻腳只有兩根腳指，有可能是天生畸形，也有可能是受傷造成的。」

「再來，」上帝繼續審判著。「他的左後腳的骨頭是歪的，所以今後他只能拖著後腳走路，所以以後後腳會受損，也會逐漸萎縮。」

「你們還要特別注意，牠的氣管不好，早晚或天氣一冷都會氣喘，喘的太厲害時一定要就診。」

「牠的皮膚也不好，很容易會有異味性皮膚炎的情形。在台灣這種潮濕的氣候下，你們要多注意毛髮的清潔與衛生，要經常梳理，不然會感染黴菌。」

我們用著乞憐的眼光（請原諒我們的無能為力），畏畏縮縮地吐出了這些字：

「那……那……醫生……他有可能在外面流浪嗎？」

上帝用嚴厲的眼神，劈下一道閃光！

「那只有死路一條！！！」

完了！！

被劈中的我們，手腳癱軟，心情沉重……

這下怎麼辦？？

我們全部住宿舍，又不能養狗。

丟回家裡鐵定被罵死。

那時連網路都沒有，也不可能上網認養，又沒有所謂的認養活動。

這……這……

懷中的博美睜著超大又水汪的黑眼珠看著我們，眼角似乎含淚。

我們面面相覷。

唉……不管了，先偷偷帶回宿舍吧！

付了這個月大家剩下的家教錢，離開醫院時，醫生從後面丟來一句。

「我忘了告訴你們，他還有隱睪症！！」

****************

要在宿舍偷養博美果然是一件極度不可能的任務，牠的神經質可不是浪得虛名，

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牠都要用牠那可媲美女高音的音高來對全世界昭告牠的發現。

我們把博美藏在袋子裡偷渡回宿舍，晚上時因為大家都在他身邊，乖巧的靜靜躺在布上，讓我們如釋重負。

沒想到隔天一大早，當大家兵荒馬亂地準備去上課，博美也跟著開始焦慮起來，

便用石破天驚的音高開始吠叫！

大家制止無效後，把心一横，以革命救國赴死的精神衝出宿舍！

看誰是最後一個倒楣鬼，需要去面對制止無效和怕被舍監聽到的可怕雙重精神壓力。

當我在文學院大樓上課，精氣神都悠遊在淫蕩不堪的明史且正在慶幸這個倒楣鬼不是我時，我竟然聽到從宿舍傳來的博美的叫聲！！

傳……傳到這裡來了……

那完了！……

舍監阿姨一定也聽到了……

（這裡要解釋一下，不是我誇大其詞，而是住過師大女二分舍的人都知道，女二分舍和學校距離非常近，只隔著一條師大路。）

踏著忐忑不安的步伐走向宿舍，硬著頭皮準備面對舍監阿姨恐怖的眼神與責備。

一踏進去時，咦？還好！舍監阿姨不在！

躡手躡腳的回到宿舍，博美看到我高興的不得了，拖著他殘缺的後肢，踉踉蹌蹌地衝到我腳邊，張嘴哈著氣，看起來似乎在笑！

我嘆口氣，把牠抱在懷裡。

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又盈滿了淚水。

唉！可憐的小狗！真不知我們要怎麼辦？你的未來又該如何呢？

****************

就這樣我們又偷養了小博美好幾天，但這當中我和室友因為狗狗的問題有了爭執，她的男朋友在街上當場指責我，我被罵的一楞一楞，便和她道歉。（頭腦一時反應不過來，反正氣勢強的人總是贏。）

但同行的朋友卻點破，我不該承受他們如此粗魯又自以為是的處理方法，我才頓悟！憤而離「家」（宿舍）。（但現在仔細想想，其實自己當年也是幼稚無知，愚蠢衝動，現在我深深地感謝室友和她男友那時願意幫我援救嘟嘟，不然嘟嘟現在還不知會如何？）

抱著小博美邊哭邊在街上遊蕩，不知何去何從……

被逼著走到最後一步的我，只好懷著百分之九十九會被否定的恐懼心情，投下十元錢幣進入公用電話的投幣孔，忐忑不安的撥下家中的電話，心中暗暗祈禱，拜託希望是媽媽接的，可不要是爸爸。

「喂！喂！」媽媽的話語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感謝佛祖！！感謝耶穌基督和聖母瑪麗亞！！

我把博美的事非常悲情地訴說了一遍，媽媽聽了覺得：博美真可憐，哪個沒天良的把這樣的小狗丟到路邊！

我得到正向的加分，於是加足馬力！用哽咽的語調說明自己的委屈。

媽媽聽了後覺得：室友的男友太過分了！什麼事不能好好地講，要這樣在街上指責朋友。

我聽了更加振奮！

媽媽能為寶貝女兒同仇敵愾，看來我已經博取到一些同情分數，收養博美該很有希望。

「媽……那……我們可以養他嗎？他那麼可憐……我又不能把他養在宿舍……」

媽媽在電話那頭點頭稱是，而她的結論是：

「這我無法做主，要問你爸爸。」

唉……唉……唉……

接著媽媽用道地的海口腔閩南語在電話那頭扯開嗓門大喊：

「ㄟ！阿妹工一要七告，看A賽梅？」（翻譯如下：喂！阿妹說她要養狗，看可不可以？）

等一下！！

這樣直接的說法是行不通的！！

我正要阻止媽媽，卻聽到爸爸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A賽呀！暗鍋叫她轉來厝ㄟ教冊，襪丟同意！」（請用海口音想像，翻譯如下：可以呀！要叫她回來家裡教書，我就同意。）

就這樣……

我打算留在台北探索這個花花世界的美夢，就應聲破碎了。

懷中的小博美張嘴哈著氣，微笑地看著我。

****************

我努力思考該如何把博美帶回去，因為我一向都坐火車回去，可是火車是不能帶狗的。

於是我只好將博美藏在提袋裏，並且一再告誡牠：「從宿舍到車站要一個多小時，

從台北到我的家鄉需要三個多小時，從車站到我家要十分鐘喔！你可不能亂叫或亂大便尿尿，要不然我可會被趕下火車喔！拜託拜託你一定要合作！！」

博美睜著他骨碌骨碌的大眼睛望著我，我也搞不清楚牠到底聽懂了沒？

不管了！先上了車再說。

我提著裝著狗狗的提袋，從房門口東張西望，確定走廊無人後，三步併兩步躡手躡腳走到樓下。

要經過舍監辦公室時我非常緊張，將提袋藏到背後，以免東窗事發。

「喂！同學！」舍監阿姨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我頓時被冰凍在原地！

完……蛋……了……

我非常恐懼而緩慢地將脖子慢慢轉過來，對阿姨擠出一個諂媚的微笑：「是……

阿姨……您叫我嗎？……」語氣充滿了卑躬屈膝。

「你要把小狗帶回去啦？」

咦？！……咦？！……啊？！……

簡直是晴天霹靂！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露出更諂媚的笑容：「阿……姨……您……您早就……知道了啊…….」

「當然啊！叫那麼久！我還去看過他呢！真可憐啊！對啦！你們餵太少啦！這幾天我都拿新鮮雞肉餵他啦！帶回去要好好照顧呀。」

我……我……我……那我幹嘛擔心害怕那麼多天呀？！

（結論：這世界果然充滿了溫暖。）

我坐在火車舒適的位置，心中卻忐忑不安，一方面怕查票時會被查票員發現，另一方面又怕小狗在提袋裏會不舒服。

由於怕被別人發現，我把拉鍊拉上只留了一個小小的開口讓牠呼吸，我三不五時便探頭下去瞧瞧它是否還在呼吸。

小博美總是一動也不動，只在我探頭時略略抬起頭睜著大眼看著我。

不錯〜不錯〜這傢伙挺合作的。

我放鬆了心情，眼皮逐漸沉重，於是便在火車舒適的座位上沉沉睡去……

這當中我沒有聽到一點聲響，火車到達家鄉時我倏地醒過來，小博美還是在袋裏毫無動靜。

我嚇了一跳！不會悶死了吧？……

趕緊把手伸到袋裏試探，卻冷不防地被濕熱的舌頭熱情地舔了一下！

好佳在……還活著……。

一回到家中，我將博美從袋中抱出來給大家看。

哥哥看了後說：「這個以後每天將他的後腿按摩按摩，說不定會好起來！」

媽媽看了說：「這麼小隻！很好養嘛！」

姊姊看了說：「你把他放地上走走看。」

我才一將博美放地上，他馬上狂尿一大泡又狂拉了好幾條大便，我這才知道，他在這旅程中的五個小時，他知道一定要忍住，不可以壞了事，尤其在日後我發現其實他有尿失禁的問題時，我真的不知道那時他怎麼能忍……

這就是狗狗對主人的愛嗎？……

爸爸看了以後說：「嗯！就叫他嘟嘟吧！」

第十三部　返家十萬里

〜Fly Away Home〜

我曾經聽過一個心靈教師跟我說：

「妳不必去擔心狗狗的未來，狗狗們會自己找主人。」

當時我在心裡嗤之以鼻，心想：你真是沒救援過動物才會說如此天真的話，要不是我們努力幫他，怎麼可能坐在家裡主人會上門來？

但當我經歷過許多狗狗認養事宜後，似乎慢慢能體會這個道理。

有兩個事件讓我感觸很深，第一個是便當黃的故事。

便當黃是一隻在夜市流浪的黃金獵犬混種狗，他很愛吃便當，就被餵他吃過便當的女學生取名為「便當黃」。

阿瑛有一次在夜市遇見他，覺得他賣相頗佳，決心救援他，相信以他那很像黃金獵犬的長相一定能唬爛過去找到認養人。

但他似乎曾被人虐待過，對人充滿戒心與防備，完全不肯接近人！

阿瑛只好拿了鎮靜劑，塞進超香的雞腿肉和狗罐頭裡，放在他經常出沒的地點，還必須躲在暗處觀察，以免食物被別隻狗吃了救功虧一簣了！

當她親眼看見便當黃狼吞虎嚥地將美食一掃而光時，她還必須不被察覺，小心翼翼地立刻亦步亦趨地尾隨之後，以免他昏倒在馬路邊發生危險。

最後看到他癱軟後，她立刻火速用毛巾一把包住他，將他抱上車，先送去動物醫院整頓一番了！（整頓指的是結紮、驅蟲、驗四合一、打預防針等基本步驟）

阿瑛把便當黃從動物醫院接回來後放在家裡照顧，但狗狗警戒的個性讓她十分頭痛，花了好大的心力才得以打開這隻受虐狗的心靈，讓他最後從怕人變成超級黏阿瑛。

阿瑛走到哪他跟到哪，即使在睡覺只要看到阿瑛一走動，他立刻抬頭跟在她屁股後頭，因為他終於知道，這個人是他可以全心相信的！

他也從在夜市那毛色打結黯淡的慘狀，變成一隻雄赳赳氣昂昂，毛色發亮的黃金獵犬！

我們養狗的人都知道，只要有愛的關注及潤澤，狗兒們會瞬間醜小鴨變天鵝，從人人閃避變人見人愛。

便當黃越來越討喜，雖然阿瑛也捨不得將他送人，但為了長遠考量，她仍是忍痛和美國的黃金獵犬救援組織聯繫，敲定了送往美國的事宜。

我知道阿瑛也嚐著分離的苦澀，但她什麼都沒有說，這一點，她比我堅強多了。

過了一陣子，美國救援組織來信告訴她，便當黃被收養了，而且是非常有錢的人家。

又過了幾個月，認養人寫信來，還寄了許多狗狗可愛小紀念品給阿瑛。

那信的內容十分感人，阿瑛看了之後興奮的眼眶含淚，在辦公室又叫又跳。

這就是我們動物救援者最希望得到的結果！

當看到狗狗得到幸福的那一刻，我們的成就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所有的辛酸與痛苦都一掃而空！內心被滿滿的愛與幸福填滿。

來信極長，我摘譯如下：

我們是領養華特（Walter）（也就是便當黃）的家庭，真的很謝謝你們當時援救了他！

你們是天使走在人間的最明顯例證，華特實在是一隻非常棒的狗，我們好愛他。

我先生已經退休，但他身體不好，如今華特成了老爸的最佳良伴，我們的兒子，則成了華特的哥哥，他住在大學宿舍，每次他一回來，華特就興奮極了！！

我們家有一個很大的後院，華特很喜歡去探險，看到鹿的蹤影時他都興奮極了（我和阿瑛看到這裡不禁傻掉，可以看得到鹿的後花園？！天呀……）雖然華特可以隨他高興就出去，但他總是選擇待在房內貼心陪伴著我們

我知道他之前曾受虐，但不知道有多嚴重，因此我帶他去上狗狗社交課程，而且只要我們去哪裡，都一定帶著他，讓他習慣種種不同的環境和人們，甚至是孩子。

他越來越有自信，我甚至請了一位狗狗訓練師經常蹓他，以免萬一有突發狀況可以隨時處理。他真是一個優秀學生，訓練師大力稱稱讚他的服從性很高。我想那是因為他越來越有安全感了。

我們去旅行一定帶著他住旅館（看到照片我們又驚嘆不已，天呀……高級旅館耶……）讓他盡情地開心旅行。

我們之前的黃金獵犬Ruby，就像我們的小女兒，當她因為癌症去世後，我們傷心不已，決定不再養狗了。但幾個月後，空蕩蕩的房子讓我改變了主意。

我先生開始尋找適合的黃金獵犬母狗，我們找遍了收容所和中途之家，最後有人跟我們談到從台灣來的公的混種黃金獵犬。

不知為何，我們就突然想看一下，一看到華特我們就愛上他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你們的感激，是你們讓他進入了我們的生命，成為我們的新小孩，他現在已經擁有了一個充滿愛的溫暖家庭，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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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年，女主人又寫信來，告知阿瑛男主人因心臟病發過世，傷心欲絕的她幸好有便當黃的陪伴才得以走過這悲傷歷程，她真的深信便當黃是上天派來援助她的毛毛天使。

便當黃呀，是你自己選擇了這個家庭吧！因為你的靈魂知道，他們需要你的愛與協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