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文學理論和文化研究中,有所謂的「戰爭書寫」這個領域,而「戰爭書寫」的形成,無疑的和越戰有著密切的關係。
以前的戰爭,從古代國家形成的戰爭到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由於戰爭和國家形成以及國家的爭霸等連結到了一起,因此戰爭都是有理由的。雖然戰爭的殘酷對人類造成極大的傷害,但因戰爭是有理由的,因此人們並不會對戰爭展開廣泛的思考。反而是以一種歌頌的態度去看待戰爭。縱使第一次世界大戰,兩軍在壕溝對壘,戰況極為悽慘,但人們仍然把戰爭視為一種不可避免的必要之惡。至於第二次世界大戰,雖然傷亡更大,但國家是以反侵略和世界正義為理由,因而一直受到歌頌。
但越戰卻徹底改變了人們的戰爭態度,越戰分為兩段。從一九四九到一九五四,乃是第一次越戰,又稱「第一次印度支那戰爭」,那是「越南獨立同盟」,簡稱「越盟」抵抗法國殖民主義的戰爭,以一九五四年法軍在奠邊府大敗為結局。
而第二次越戰則是一九五五到一九七五年的戰爭,它是「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簡稱「越共」對美國的戰爭,它於一九七三年美國宣布失敗,美軍全面撤出畫下了句點,一九七五年四月卅日南越宣布無條件投降,一九七六年七月二日南越被北越統一而全部結束。
兩次越南戰爭,對越南人民而言,乃是他們以貧弱的國力,一次抗法、一次抗美,均獲得全面勝利,將舊與新兩大殖民勢力從印支半島全面驅逐。這是廿世紀的戰爭奇蹟,越南打贏了兩次不可能的聖戰,也打出了胡志明、武元甲這種民族英雄。
但對美國則完全不同了。越戰對美國人民而言,乃是美國立國以來最大的恥辱與傷痛。越戰後美國除了在戰略外交上反省越戰外,更重要的乃是文化藝術上的反省,像《越戰獵鹿人》、《越戰啟示錄》等電影早已家喻戶曉,而在文學上更是名家輩出,諸如梅森(Bobbie Ann Mason)、赫爾(Michael Herr)、馬森(Robert Mason)、提姆‧歐布萊恩(Tim O'Brien)等都是代表,其中以歐布萊恩最為傑出。
美國越戰後的文學不能簡單的冠以「反戰文學」這個大帽子。因為在越戰文學那個時代,美國的文學寫實主義發展到「骯髒寫實主義(Dirty Realism)」階段,它指的是小人物日常生活的瑣瑣碎碎成了文學書寫的重點。這是文學敘述上的一大改變,文學不再闡釋任何意識型態或價值觀,而只是由瑣碎書寫,提供人們由小看大的一條通路。延續著「骯髒寫實主義」。
所以當時的越戰文學,並不在反戰主戰上作文章,而著重在士兵的生活和各種衝突這種瑣碎的問題上。
提姆‧歐布萊恩的越戰文學之所以特別傑出,乃是他對戰爭的細節作了無與倫比的敘述。就以這部《負重》為例,他這部作品的寓意,就是整個越戰的重量全都壓到了第一線士兵的身上,因為士兵們無法擔負這場非正義戰爭的重量,因此士兵的人性遂被徹底的扭曲。有的士兵以嘻笑怒罵不正經的犬儒方式對待這場戰爭,最後以形同瘋狂的方式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有的人則隨波逐流,也把殘酷例行化,而他們對自己的殘酷行為也用一種嘲諷的態度來對待。戰爭可以改變人性,戰爭使文明和野蠻的界線全都被搞亂,戰爭是人們擔不起的虛無和死亡。提姆‧歐布萊恩以他精準的敘述筆法,將戰爭的真與假,戰爭世界的荒誕攤開到了世人面前,他是反越戰嗎?顯然不是,他只是把越戰如實的呈現了出來,讓人知道它的可怕和如何扭曲了人性。
美國立國以來,打過獨立戰爭,打過南北內戰、美西戰爭,以及形同印地安人的種族滅絕戰爭,還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但是恥辱的卻是越戰。越戰是美國人良心不安的一場戰爭。直到今天,美國良心的療癒過程仍未結束。因此對於越戰的沉重,我們不要錯過了提姆‧歐布萊恩的這本《負重》,它是美國文學的經典性之作,它說了一個比良心還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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