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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21日 星期二

【閱讀書評】別讓無知跟傲慢,橫亙在人我之間

外婆家有事:台灣人必修的東南亞學分

  • 作者: 張正
  • 出版社:貓頭鷹





別讓無知跟傲慢,橫亙在人我之間
褚士瑩/NGO工作者


  從學習語言這件事,其實可以看出一個社會的國際觀。

  很多人覺得台灣的教育制度很「國際化」,全台灣所有設有語言系所的大學院校,大學部跟研究所加起來一共有六八○所,科系從熱門的英文、日語,到較冷門的德語、法語、西班牙語,甚至俄語、土耳其語,不一而足。

  但是拿著放大鏡近觀,不免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那就是除了日語和韓語這兩個東北亞的語言以外,全台灣的外語教學幾乎全部是歐洲語言,東南亞語言完全不存在,彷彿台灣並不在亞洲,而是歐洲的一部分。

  
  臨近的日本,自從二次世界大戰以後,只要有設外語學系的大專學校,凡開課教授英語、法語、德語,幾乎也都設有越南語、泰文、緬甸語,所以我在東南亞各地工作,無論是寮國或柬埔寨,印度還是孟加拉,各行各業都不時遇到來自日本優秀的語言人才。

  反觀台灣,直到最近五年以來,政大、輔大、北科大等三所大學,加上二○一四年剛成立的暨南大學東南亞學系,才終於在校內開設越南語、泰語、印尼語、緬甸語的課程;而高雄大學的東亞語文學系,則是目前國內唯一正式設立東南亞語言的學系。總之,在全台灣一五九所大學院校、六八○個語言相關系所中,只有五個東南亞語言的課程,形容為「屈指可數」絕不為過。

  最近在一份日本主流報紙上,恰好看到一篇講述學習語言經驗的文章。受訪者是日本資深翻譯家松岡佑子,原本在日本經營一家沒沒無聞的小出版社,因為雀屏中選得到哈利波特的日本版權而爆紅。

  她提到早在一九六二年,也就是距今超過半個世紀以前,當時她因為大一英文成績優異,得免修三個學期的英語,突然多出很多時間,乾脆去挑戰所謂的「通譯案內業」的口譯認證檢定。經過這個考試合格的人,才能向外國遊客導覽解說日本的歷史古蹟,她是當時最年輕獲得口譯導覽執照的人。

  好奇之下,我到主辦這個口譯檢定考試的日本觀光局網站,才知道遠在五十多年前,日本的口譯考試除了英文、德文外,就已經有泰語、俄語等一共十種歐洲和亞洲語言,而且任何國籍人士都歡迎報考。

  除了日本之外,台灣是唯一一個有類似口譯證照制度的國家,在二○○八年以後才開始實施。但是台灣所謂的「翻譯能力檢定考試」,只有英文一個語言。現行的「外語導遊考試」分英語、日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韓語、泰語、阿拉伯語等八種語言應試,如果將導遊考試跟比較簡單、不需要第二階段的面試與口試的外語領隊考試算進去的話,以二○一二年的數據為例,將近有十二萬人報考,全程到考的約有十萬人,及格人數約三萬五千人:英語領隊四八八三人,英語導遊二四六一人;日語領隊七六一人,日語導遊四八四人;法語領隊六十一人,法語導遊三十名;德語領隊九十名,德語導遊三十五名;西語領隊八十五名,西語導遊四十名。

  二○一三年以後,終於增列了俄語、義語、越南語、印尼語及馬來語五種外語導遊人員考試。雖然每年台灣有一百多萬名來自東南亞國家的遊客,但是有證照的東南亞語導遊卻供不應求,至二○一三年底為止合格者只有四十一位,其中泰語三十三人、印尼及馬來語七人,越南語只有一個人。也就是說,二○一三年來台的大約四萬五千名德國及其他說德語的旅客,有九十個德語領隊加上三十五個德語導遊可以進行服務,但是十二萬越南旅客,卻只有一個合格的導遊。

  原來,我們都生活在一個整整晚了松岡佑子半個世紀以上的平行時空。

  日本認為外語能力可以讓任何人都成為「民間外交官」,扮演國際親善大使的功能。但是台灣的「中英文翻譯能力檢定考試」或是「外語導遊/領隊考試」,卻暗示著只有翻譯英文的是人才,至於學習其他外國語言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當導遊」,而且限制只有本國國民才能報考,在台灣居住、工作的外國人,是沒有資格應考的。

  台灣語言教育的制度,實際上反映了台灣長久以來對於東南亞的歧視。這樣系統化的歧視,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成了加深種族歧視的凶手。

  在閱讀《外婆家有事——台灣人必修的東南亞學分》這本關注在台灣的客工、新移民的書時,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當我在泰國上語言學校的時候,我在台灣的朋友毫無惡意地說:「你為什麼要學他們的土話?」

  當時我的心覺得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是什麼樣的無知跟傲慢,讓台灣的人覺得只有自己說的語言才叫做『國語』,別人的國語就變成了『土話』?」

  這正是為什麼,身為台灣人,我們需要透過關心在台灣的外來族群,還有更多的自覺,吸收更多課本沒教的東南亞知識,努力補上這個巨大的缺口,讓我們成為終結這個歷史錯誤的一代。學習一個異國語言、認識一個異文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要征服世界,因為世界一直都在那裡。但是這樣的學習,卻可能讓我們因此發現一個全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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