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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

【閱讀書摘】喋喋不休的猴子


分心不上癮:如何保有線上生活,卻免於家庭失和、同事臭臉、靈魂墮落

The Distraction Addiction

  • 作者: 方洙正(Alex Soojung-Kim Pang)
  • 譯者:賴盈滿
  • 出版社:大塊文化


    喋喋不休的猴子(摘自「引言 兩隻猴子」)

      日本古城京都西郊的嵐山(意思是颳風的山)山腰有一座岩田山公園。公園裡小徑曲折,可以俯瞰景致宜人的京都風光,但最大的賣點是那裡住了大約一百四十隻獼猴。岩田山的獼猴群性很強,喜歡嬉戲,有時還很機靈狡猾。和所有獼猴屬的猴子一樣,牠們既合群又聰明,會和親人玩耍,互相照顧幼小,彼此學習技能,甚至擁有特殊的團體習慣。

      這些獼猴當中,有的沉迷於泡澡、做雪球或洗食物,有的熱中於捕魚或用海水當調味料。岩田山的獼猴以剔牙和玩石頭聞名,因此雖然我們向來認為文化是人類的專屬品,但有些科學家認為獼猴也有文化。牠們天生的好奇與狡詐非常像人,前一秒你才看見某隻小獼猴動作好可愛,下一秒牠的夥伴已經偷走你在公園入口買的零食了。

      這群獼猴還有一點也很像人。牠們這麼聰明,卻什麼事都無法專心太久。住在京都西郊的山腰上,這群獼猴每天都能欣賞世上數一數二的古城景致,但牠們卻無動於衷,老是喋喋不休,喃喃自語。這群獼猴活脫就像佛教形容的「心猿意馬」,我最喜歡用這個詞來比喻毫無章法、過動不安的世俗凡心。藏傳佛教大師丘揚創巴仁波切曾經說過,猴子的心(心猿)是瘋狂的,「蹦蹦跳跳,無法停留在一個地方,完全靜不下來。」

      猴子的心動個不停,反映出一種深沉的不安定。猴子的心靜不下來,所以怎麼都坐不住。同樣地,人的意識也幾乎總是流動不息,就算靜默時,思緒也很難不飄開。再加上電子產品的嗡鳴聲、收件匣有新訊息的閃動提示和語音信箱的通知聲,我們的心就像喝了三杯濃縮咖啡的猴子一樣瘋狂。現在的資訊選擇和設備就像吃到飽的訊息大餐,種類多樣、變化多端,最能吸引猿猴般的心(the monkey mind)。過量讓它興奮,亮閃閃的東西讓它著迷,猴子的心完全無法辨別好科技和壞科技,也無法區分好選擇和壞選擇。

      佛教經常提到「心猿」的概念,顯示心靈和外在世界的關係已經被深入探究了數千年之久。所有宗教都包含冥想,要求信仰者藉由沉默和獨處來靜定心靈。在聖公會《晨禱與晚禱》(Matins and Evensong )導言中,基督教會會長約翰.卓利(John Drury)忠告敬拜者,「應當保持耐心與放鬆,讓長久的傳統說話」,並「擺脫外在生活的羈絆,讓我們的思緒與感受更貼近自己」,唯有如此,人才能完全進入「那古老而淡定的服事秩序,得到一個空間、一個架構及提示,讓我們得以思考自己的懊悔、希望與感謝」。天主教修士用冥想來預備心靈,以便接受神的智慧。紛亂的心聽不見神的聲音。而在佛教,心靈的戒持更像目的,而非達成目的的手段。凡心就像攪動的水。佛教徒說,只要心如止水,它就會像平靜如鏡的湖面映照出一切。

    人機合一的猴子

      岩田山公園幾英里外的京都大學有一所機器人實驗室,裡頭有一個由猴子操縱的機器人。那隻恆河猴名叫伊多亞(Idoya),但神奇的是伊多亞不在日本,而是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州杜克大學的一間神經科學實驗室裡。牠的大腦藉由網路和機器人連結在一起。神經科學實驗室的負責人名叫米格爾.尼科萊利斯(Miguel Nicolelis),他是在巴西出生長大的,讓這個故事更全球化了。尼科萊利斯潛心研究大腦和大腦在學習執行功能時的變化,而他專長的領域,科學家稱之為腦機介面(brain-computer interface, BCI)。你現在買得到初階的腦波讀取器,能讓你操作電玩,而科學家正藉由腦機介面來標定大腦的功能,並測試大腦控制複雜物件的能力,希望有一天能運用腦機介面,繞過受損神經發送大腦信號,讓脊髓損傷或神經退化症患者恢復控制身體的能力。

      尼科萊利斯實驗過許多猴子,伊多亞是最新的一隻。過去十年,尼科萊利斯的研究團隊證實了,大腦植入電極的猴子可以操縱搖桿和機械手臂,而且大腦掃描的結果非常驚人:當猴子操縱機械手臂時,牠的前額葉(專司手臂控制的大腦部位)的神經元是激發的。換句話說,猴子的大腦不再將機械手臂當成工具,或是自身之外被它利用的物體,而是重新建構對於猴子身體的認知,將機械手臂納為自己的一部分。就神經而言,猴子手臂和機械手臂的界線變模糊了。對猴子的大腦來說,猴子手臂和機械手臂都是身體的一部分。尼科萊利斯及他的日本同行在伊多亞大腦專司行走的部位植入電極,然後讓伊多亞走跑步機,研究牠行走時大腦神經元的激發狀況。只要伊多亞服從指令加快或減緩速度,就會得到獎賞。他們在跑步機前架了螢幕,但不是播放新聞節目,而是CB-1 的現場影片。CB-1就是京都大學實驗室裡那個真人尺寸的機器人。它本身也是個奇葩,身上有四台攝影機、多台迴轉穩定器和兩隻能抓取物體的機械手,可以握球棒、揮棒和模仿人類操作一些簡單任務。

      當伊多亞一邊看著螢幕裡的機器人一邊行走,牠腦中的電極會收集控制運動的神經元所發出的信號。信號透過網路傳給CB-1,CB-1再根據信號和伊多亞一起動作。伊多亞愈能操控機器人,牠得到的獎賞就愈多。牠就這樣一邊邁步一邊吃燕麥片,一小時後科學家關掉跑步機,伊多亞停止前進,但依然盯著螢幕。牠沒有讓CB-1 停下來,而是讓機器人繼續走了幾分鐘。尼科萊利斯的研究團隊再次證明了,靈長類動物的大腦可以學會直接操縱機器人,而且在過程中會開始將機器人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大腦掃描顯示,伊多亞無論擺動自己毛茸茸的四肢或操縱機器人的電子元件塑膠手臂,大腦的變化都是一樣的。就牠的大腦而言,兩者不再有任何差別。

      伊多亞和岩田山的獼猴代表人類心靈的兩面,兩種人類和資訊科技的關係,以及兩種未來。喋喋不休的猴子是未經訓練和規範的反應式心靈,喜歡刺激但無法留住思緒。賽博格(cyborg,譯按:機械化有機體)猴子則是不受科技役使的心靈,因為牠不再感覺使用的科技和自己有所區隔,需要特別留意。刻意的練習、見招拆招、實驗過程和神經迴路的重新搭接,已經共同創造一種延伸心靈,讓大腦、身體和工具彼此交纏、合作無間。我們讓喋喋不休的猴子控制我們的科技太久了,繼而又想不透事情為何會變得那麼糟。我們想成為人機合一的猴子(但不要那麼多毛,也不要植入電極),和伊多亞一樣,不假思索就能使用複雜的科技,又不覺得那是負擔或無法專心。我們希望科技能擴展心靈,加強我們的能力,而不是摧毀我們的心靈。

      這樣的掌控是做得到的。我們無須被迫進入無止境的分心狀態,感受所有不悅與不滿,而是能輕輕鬆鬆善用資訊科技,幫助我們更加專注、更有創意,也更快樂。

      這樣的方式,我稱之為「沉思式計算」(contemplative computing,編按:新創詞彙,意為「以深思熟慮的方式使用電腦」。為求行文順暢,全書以「沉思式計算」稱之)。

      這個詞聽起來像是矛盾修飾,故意說反話。沒有比科技密集的現代社會更不適合沉思,也沒有比和電腦、手機、臉書或推特互動更無助於清明思考的事情了,不是嗎?

      沉思式計算不是來自科技突破或科學發現。它不是買得到的東西,而是一種實踐方式。沉思式計算來自科學與哲學的一種新融合,來自某些古老的心靈和專注力鍛鍊術,以及人們如何使用資訊科技或被資訊科技利用的大量經驗。它讓我們察覺心靈和身體如何跟電腦互動,以及我們的專注和創造力如何受科技影響。沉思式計算幫助我們和資訊科技重新建立互動方式,讓科技更為我們所用,並且許諾我們和資訊科技建立一個更健康、更平衡的關係。

    數位分心現象

      為了瞭解如何做到這一點,讓我們先看看大多數人眼中的數位生活現狀,然後推想它可能的樣態。

      想像現在是週一早晨,你伸手到床頭桌上去拿智慧型手機,將鬧鐘關掉,接著一手揉眼,一手點開手機上的電郵圖案。你其實還沒醒,只是下意識這麼做。你看著圖案轉動,等手機連接到電郵的伺服器。

      收件匣有十九封新訊息,大多數是自動生成的電子報、折價訊息、每日特價或社群媒體最新動態,六封是比你更早起的同事寄來的。你回了其中一封,準備撰寫另一封回信,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回,便點開網路瀏覽器看新聞,晚點再回信。歐洲的銀行正在爭論這一波紓困方案的條件……那斯達克指數又一次暴跌……某實境節目中的某位參加者自殺,各家部落客對這個消息的評論……你忽然察覺已經過了二十分鐘,該起床了。

      搭乘地鐵上班途中,你漫不經心望向窗外,發現一名駕駛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握著方向盤,正在靠手機導航,另一名駕駛則是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拿著手機發簡訊。相較之下,一邊開車一邊講手機根本是小兒科。你覺得警察應該開單懲罰不專心的駕駛,但愈來愈多巡邏車上配有筆電,連警察自己也愈來愈不專心了。

      工作還是和往常一樣:這幾個同事需要數字,那幾個同事等你回覆意見;你能幫忙處理這個問題,解釋這些選項,跟這個人談談嗎?這麼多事情如果是為了同一件工作也就算了,偏偏全都互不相關,這就另當別論了。你已經很習慣工作常被打斷,但今天就連打斷都被打斷了。你很難拒絕,也很難重新專心。每次被打斷,你都需要幾分鐘回想自己剛才做到哪裡,整理思緒重新開始。

      下午稍晚,你終於準備把成果列印出來。你按下列印鍵,結果出現了錯誤訊息:你必須更新印表機的驅動程式。你點了「更新」,一分鐘後又出現另一個訊息:最新的驅動程式不支援你的舊版作業系統。你或你公司的資訊部必須更新作業系統。半小時後,你重開電腦,終於把成果列印出來。這樣的遭遇雖然令人挫折,但並不罕見。根據二○一○年由科技業巨擘英特爾贊助的哈利斯(Harris)互動調查,電腦使用者每天耗費四十三分鐘(也就是每週五小時,每年十一天)等待電腦開機、關機、執行軟體、開啟檔案和連結網路。

      下班後,你和朋友見面小酌一杯,路上行人都盯著自己的手機,很難從螢幕上分心。你覺得你的手機在褲子口袋裡振動,於是伸手去拿準備接電話,卻發現手機不在那裡。你摸了摸其他口袋,擔心手機是不是弄丟了。上回手機不見時,你感覺一部分腦袋也跟著當掉了。好險沒事,手機在外套裡。

      你和朋友喝酒聊天,兩人不時收到簡訊,談話因此斷斷續續。你們各自低頭看手機,想也沒想就開始打字。有一則簡訊特別怪,是前女友發來的:內容胡言亂語,而且發訊時間(在她的時區)是半夜。「我聽過這種事,她可能是在夢中打的。」你朋友說,眼睛依然盯著手機。真的?「跟夢遊很像」——打字打字打字——「只不過」——打字打字打字——「變成邊夢邊打字。」

      睡覺也在發簡訊,這件事聽來並不離譜。畢竟資訊科技和網路已經徹底滲透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國際電信聯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s Union)指出,二○一○年全球有六億四千萬戶(總數約十四億人)家中至少有一台電腦,其中五億兩千五百萬戶(九億人)有網路連結。美國有九千萬戶家庭(占美國總家庭數的八成)擁有個人電腦和網路,其中將近半數的家庭有兩台以上。七千萬戶家庭擁有Wii、PlayStation 或Xbox一類的遊戲機,四千五百萬戶擁有共九千六百萬支智慧型手機,七百萬戶擁有平板電腦。六成的家庭擁有三台使用網路的電子設備,四分之一的家庭擁有五台。

      你每天平均接收和發送一百一十則訊息,查看手機三十四次,造訪臉書五次,至少花半小時按讚和發訊息給朋友。和大多數人一樣,你使用智慧型手機的智慧功能遠多於手機功能:你花一小時上網檢查電郵、發訊息和上社群媒體,只花十二分鐘講電話。尼爾森(Nielsen)市場研究公司和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發現,美國人每個月平均花費六十小時上網,一年大約七百二十小時,相當於九十個工作天。其中二十天用在社群媒體上,三十八天瀏覽新網站、YouTube 和部落格等等,三十二天處理電郵。你可能開始覺得維繫上網生活很像工作,因為確實如此。

      我們手上的數位設備愈來愈多,花在上頭的時間也愈來愈長。這不只是量的改變,也是質的變化。無論我們喜不喜歡,數位科技及數位服務已經和我們的日常生活緊密交織。一名矽谷工程師說:「從前電腦是我每天生活的一部分,現在是我分分秒秒的一部分。」這位工程師曾經任職谷歌和臉書,連她也感受到了變化。她和我們許多人一樣,察覺資訊科技在我們生活的大小事上扮演愈來愈重的角色,從維繫家庭、照顧家人到社交生活都是如此。從前我們常說整天與電腦為伍的人是駭客,現在人人都是駭客。

      數位生活很棒,但也有其代價。隨時掌握所有人分享的大小事,有時就像不可能的任務,光是數量就很驚人,更何況還要及時回應。他們都是你的朋友(或者所謂的「朋友」),如果不一直注意他們分享的動態,就可能錯過什麼。新的簡訊或電郵來了會有聲音固然很好,但若點了「更新」卻空空如也,我們又會悵然若失。

      有時我們會覺得問題特別嚴重。當所有人(包括朋友)都需要你的關注,身旁又不斷有事讓你分心,保持
    專注就變得非常難。我們工作時經常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岔開,很難完成原本的工作。最近的研究和實際調查顯示,多數員工每天不被打斷的時間只有三到十五分鐘,但至少得花一個小時(相當於每年五週)處理這些旁務,然後才能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儘管你隱約懷疑這些打斷和重疊拉低了你的創作力,但你分心處理的每件小事似乎都很緊急,讓你感覺自己很忙。然而,當大家都是一副忙不完的樣子,過量工作就成為一種榮耀,過勞就成為新的常態。一心多用讓你感覺自己在工作,其實反而讓創作力大打折扣。

      員工經常分心讓企業組織損失不淺。一九九六年的全球經理人調查指出,三分之二的經理人認為,經常分心和資訊過量影響了他們的生活品質。更晚近的研究則估計,美國二○一○年因為資訊過量而浪費了兩百八十億小時和一兆美元——該年美國的國內生產毛額為十四兆六千億美元。一般員工每天花費半小時處理設備或網路的問題,一年下來,電腦問題就耗掉了十五個工作天。

      訊息川流不息。不停的通知聲、跟上訊息的渴望,以及不斷分割時間與力氣的努力,開始讓我們喘不過氣來。真正需要專心的時候,我們愈來愈難專心,讀完一頁卻記不住讀了什麼。我們不僅很難回到一小時前做的事,甚至連那件事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你會忘記心裡列的購物清單,有時走進家裡某個房間卻忘了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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