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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3日 星期五

【閱讀書摘】和菓子歲時記

揉美的力量:吳蕙菁和菓子

  • 作者: 吳蕙菁(Emily)
  • 出版社:聯合文學

和菓子歲時記
睦月——引菓子的由來


從前日本平安時代時,有項當客人要回去時,主人把馬牽引出來餽贈親友的禮俗。然而過沒多久,便轉換成用財物贈送,或是在宴客後餽贈伴手禮之類的禮俗。引菓子的「引」字有贈送或分發的意思。現今的結婚典禮,贈送與會的親友或家族們引菓子當禮物,類似禮餅的功能。古老的傳承裡,愛用代表深遠喜氣的「松、竹、梅、鶴、龜」等造型的菓子,或用「紅白饅頭」做為贈送的重點。

引菓子在和菓子科系裡當然是必學的學科之一。主題由學生自由發揮,找一些日本俚語或傳統行事是比較恰當的。於是,我找了一個日本很有趣的民間傳說為主題來創作。這是關於跨年夜與大年初一之間的一個傳說:日本老人家們流傳,在除夕夜當晚若是夢見富士山,未來一整年必定事事順遂、心想事成;但若是沒夢見富士山,至少夢見老鷹也很威武霸氣;若是沒夢見富士山或老鷹,那麼夢個茄子也還算差強人意。試問為何是茄子,而不是桃子、蘋果呢?因為茄子的日文發音與成功成就同音,因此取個諧音聊勝於無,所以琅琅上口的俚語就變成「一富士,二老鷹,三茄子」了。



首先老師請到日本做引菓子的高手安藤老師來為我們授課。他同時也是源吉兆庵和菓子店的顧問,充滿男子氣慨,因為手毛很長,被我們戲稱為熊老師,他示範的傳統手法兼具現代技法,讓我們收穫不少。

然後我們全班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專研自己的創作主題。引菓子是相當細膩與困難的技法,因為製作時要用羊羹來作畫,必須抓準羊羹凝固的時間點,交疊出所要的層次與圖形,而且還得正面朝下、反過來作。因為反過來交疊層次,才能讓正面看起來自然生動。所以,在自己的腦海裡,草圖的模樣要非常深刻,任何細節都得靠想像去完成,因此很少一次就能成功。

我的主題是大大的富士山,想用綠意盎然的或夕陽西下的景色。我挑戰夕陽餘暉的光影與暖色系的富士山,反覆思考與失敗了四、五次才令我滿意。其中試做過綠色富士山,似乎少了點韻味,而製造夕陽富士山時,還有一次不小心把紅色加太深,變成火燒富士山。製作難度很高、挑戰性很強的中型作品,當然成就感也是最高的。
正月的比賽作品除了引菓子以外,上生菓子也選用正月的松竹梅,還有當年的生肖「雞」作為表現的主題。但是,現場裁判們關注的是我的富士山,對於我的上生菓子作品都沒怎麼注意。富士山的作品前很多人議論紛紛,他們覺得那個夕陽的表現很傳神,讓人看了心情很澄淨;而老鷹的羽翼用浮雕的方式也很令老師們詫異。三個一組的作品達到完美平衡,完全將自己的美術底子與素描功力轉換成食物的成功表現,令我欣慰不已。

Part 2.和菓子歲時記
葉月——和菓子的最高境界


相信看過電視冠軍的朋友們都有過一種驚豔的記憶,那就是用和菓子製作任何栩栩如生的大自然景物或是動物,可以模仿得唯妙唯肖、宛如真品。這種作法在和菓子裡稱為「工藝菓子」。用糖分極高、水分極少的麵皮或豆沙,將花鳥植物各部位拆解後模擬製作,再一一組合成它原本的樣貌。當人們在花季觀賞花時總會欣賞正面,而和菓子職人們則會翻到背面來仔細觀察,也會藉由感受花瓣飄落的樣子,來分辨各種花的習性與動態,這是和菓子職人們不斷修習的功課。與大自然接近與觀察之中,往往也會對人生有些體會,不管是要為作品命名或是造詩歌徘句,所有的技術與人生歷練都會呈現在作品當中。

這也不外乎,和菓子起源於禪宗,整個創作的過程與脈絡都像是在修行一般,用心體會大自然的變化、與之合一,用反覆不斷的動作鍛練根氣,而辛苦創作的藝術作品並不會淪為拍賣市場的物件,因為它會隨著歲月的催化逐漸凋零,從鮮豔的翠綠漸漸斑黃、風化、龜裂。有一句富禪意的日語如是說道:「形あるものはいつかは壊れる」,意思是有形體的東西終究會毀壞,既然取之於自然,就該讓它回歸於自然。工藝菓子的壽命大約十年,未加入任何防腐劑,由五穀製成的作品即便是經過數年後,仍是會長米蟲的,很不可思議吧!
工藝菓子作品

我的振興會比賽工藝菓子作品之一「栗與柿」。在栗子毬上的針葉,是由三千多根豆沙手工搓成,乾燥後再植入本體,栗子果實本身的紋路則是用畫上去的,葉子的翻轉與蟲咬痕也是精製出來的,經過生動的觀察與真實參加農家的撿栗子收穫體驗後,才能作出如此唯妙唯肖的作品。

工藝菓子比賽作品之二「鶯與梅」。這個作品其實是學校的功課之一,全班同學都要製作,因為鳥兒有五官,不像植物可以不必太拘泥細節,許多同學作出來的黃鶯不是鬥雞眼就是分得很開的天眼,非常逗趣好笑!而我的黃鶯則是全班作品裡長得最冰雪聰明的,害我得意的直向人炫耀:「什麼人做什麼鳥啊!」

大家總是好奇我是怎麼把牠帶回台灣的。其實牠可是坐頭等艙,和坐經濟艙的我一起回到台灣的。好心的空姐看到牠可愛的模樣,特別幫我收放在頭等艙的置物間裡,就這樣在眾人愛戴的眼光下飛回台灣。回台後牠幾乎上了各大新聞媒體版面,牠在記者爭相報導、不斷在強光下曝光,因此也縮短了牠的壽命,身體褪色,還長了黑眼圈,製作後才第五年就已經開始龜裂掉屑,有些記者還以為我連鳥便便都做出來了呢!

就這樣,這隻可愛的黃鶯目前已經功成身退,隱居幕後。待我擇日再重新製作一隻新的黃鶯了!

工藝作品之三「白玉椿」,這是個可愛的小品創作,由於沒見過日本人最愛的椿花,就在製作當天,清晨上學途中,我不經意地發現,學校附近一戶住家裡種有椿花!於是我偷偷翻過矮牆,進入那戶住家的花園裡,偷摘了片葉子回教室裡當成參考,後來被老師訓了一頓,說我都老大不小了還做這種事,不怕被警察抓啊!

其實我是有苦衷的,因為老師們為椿葉顏色深淺意見相左,所以我才決定這麼做的。後來才知道,椿花的葉子顏色越深、品種越高貴,如茶室裡擺飾的椿花就偏愛深色。我相當愛椿花,它的用途很廣,種子可以榨出美髮用的油,高雅脫俗的線條,讓歐美品牌創辦人香奈兒也為它傾倒。然而山茶花與椿花的區別,在於他們凋謝時的姿態不同:山茶花會以花瓣一片片掉落的方式凋謝,而椿花則是從花蒂斷開,整朵花如英雄一般豪邁地墜落。所以在古代,日本武士家裡不種植椿花,因為會讓人聯想到斷頭的畫面,太不吉祥。而總是搞不清楚山茶花與椿花區別的我,也在製作這「白玉椿」工藝菓子後徹底明白了!
參賽工藝作品之四「楓橋夜泊」,是我的得意之作。這種抽象式的作品,有個名稱叫做「盆景」。這樣的作品又比一般臨摹式的工藝作品更難。因為它要先決定主題,以詩歌徘句為背景,再以三個重心表現意境,光用想的就覺得很難。老師要我們全班同學選一首自己最喜歡的徘句來進行創作,而我直覺就想用中國詩詞來表現,也得到老師的首肯,畢竟用自己的母語還是比較能充分表達情感。

於是我選擇了張繼的〈楓橋夜泊〉這首唐詩來創作,因為它有種孤寂的共鳴,令我聯想到異鄉遊子的心情。

我找了幾個可以表現的元素重點如楓橋、客船、寒山寺、月亮、霜滿天、漁火等等,但是在一個B4大小的黑色漆盤上,我必須化繁為簡,表現出遠、中、近的場景,帶出淒涼孤獨的氛圍、半邊的楓橋讓客船通過的意象,而張繼應該就在船裡聽著鐘聲,看著月光裡的寒山寺。

近景客船與中景楓橋完成後,還差一個遠景的重點無法抉擇,到底要選寒山寺,還是月亮呢?若是再做一個寒山寺出來,不免會喧賓奪主,搶了客船的光彩。我猶豫了三個晚上,終於在臨睡前、半夢半醒之間,在腦中浮現了一個影像——就是月光下寒山寺的剪影!頓時我猛然驚醒,急著跳下床畫下這幕,就是這個了!於是我用糖霜灑下月亮的輪廓,同時也表現出「霜滿天」的淒寒,感謝這靈光一現的印象,讓我完成了這個連奪得電視冠軍七連霸的高橋老師都讚不絕口的作品。
Part 2. 讓日本人跌破眼鏡的夢幻行銷
融合在地文化的幸福巧思——考題四、貓咪和菓子


為了好友的愛貓網站做的喵喵和菓子。自己也是愛貓人士,接到這個案子高興不已,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事物,做起來格外有勁。從大學時代到赴日進修前,我就一直飼養著貓。第一隻貓是在學校停車場撿到、剛出生沒多久就與媽媽走失的小野貓。牠的後腳受傷,恐怕無法自己求生。哪怕會挨母親的罵,我也硬是把牠帶回家,起名為「咪咪」!從用奶瓶餵奶開始飼養,咪咪可愛的模樣成為家中的寵兒。後來大學時的莊普老師家中母貓生了小貓,我便領養了一隻與咪咪作伴。牠是一隻暹邏貓與野貓混種的白襪暹羅小公貓,熱情又愛說話,可惜小暹羅貓「呆呆」的熱情攻勢,咪咪並不領情。讓呆呆很受傷地常常望窗外興嘆,看見野貓經過就會一直急忙來回奔告於我,嘰哩咕嚕地像人一樣說話,像是在說牠想要女朋友一般。於是有一天經過寵物店,看見一隻一直被同儕欺負的展示貓,是隻灰銀的日本短毛母貓,無辜又令人心疼的模樣,讓我好想解救牠出來。因為牠的狀況並不好,幾乎沒脾氣、沒生氣地任人宰割的樣子,店家就算我便宜一點,讓我抱了回來。

發情已久的呆呆見到這隻新夥伴興奮不已,天天抱著牠入睡,好像是在等「童養媳」長大一般,對牠百般呵護,看得我都想談戀愛了!後來終於童養媳「妹妹」初潮來了,但是尚未強壯到可以懷孕,所以我將他們隔離開來生活,不料有一天,已經按捺不住的呆呆,把自己的籠子門撞開,又將妹妹的籠子門敲開……於是好事就發生了!我一回家,就聽見牠們魚水之歡的聲音,心想完蛋了!果然過沒多久,妹妹的肚子就開始隆起,懷孕了!我帶妹妹去照超音波,六條龍骨在牠小小的身軀裡,看來呆呆真的是憋很久了!醫生說妹妹還太小,可能無法供應足夠營養給六個小孩,可能會生出三腳貓,要我有心理準備。於是我不斷的買鈣奶給孕婦妹妹補給,終於牠自己不聲不響、爭氣地生出六隻健壯的小貓,六隻全部像媽媽。看著妹妹自己咬斷臍帶、舔淨寶寶,將牠們擁在身邊取暖,令人感動的生命力,讓我淚流不已。

決定出國念書後,我就將牠們分別寄養於親戚家中,回國後沒有人肯還我。又因為決定開始做食品類的工作,就戒掉養貓的念頭,讓牠們永遠在活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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